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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邃的思考闪烁的智慧

2000-01-19 来源:中华读书报 姚纪纲 我有话说

处于世纪之交的现代社会,科学技术高速发展,市场竞争日趋激烈,一方面是社会物质财富的极大繁荣和人们物质生活水平的普遍提高,另一方面则是对人的精神关怀的强烈呼唤和对有理性的市场主体的热切渴求。这是一个现实的“二律背反”,它深深地困扰着广大哲学理论工作者及社会各阶层爱好思考的人们,制约着我们的改革开放和各项建设事业的顺利开展。陈先达教授的新著《静园夜语》(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从哲学的角度深入浅出地讨论了一系列重大的理论和现实问题。该书对于我们全面认识这一“二律背反”现象,解开许多思想上的“扣子”,无疑具有深刻的启迪和积极的助益。

论域宽广,现实性强,是这本新著的首要特点。究竟作者所“思”为何?读后我们就会发现:他力求揭示作为时代精神精华的马克思主义哲学的本质与功能,巩固和发展我们指导思想的理论基础,促进社会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建设。近年来,社会上宗教盛行,封建迷信死灰复燃,对人的终极关怀越炒越热。作者对此作了理智的考察,认为所谓终极关怀,就是对人的精神世界的关怀。如果把人们对精神世界的关注集中于人的最后归宿,集中于死亡,大谈解脱,把哲学的功能归结为寻找精神家园,那么这只是为哲学找到一条通过抽象人本主义通向神学的道路,而不可能真正解决人的精神危机。其实最能对人关怀的还是来自社会。因此建设一个高度富强、文明、民主、公平的社会主义社会是最为重要的。

观点鲜明,思想深刻,是这本新著的主要特点。《静园夜语》对所论及的诸多问题都有自己的独立的思考和明确的解答,既不人云亦云随声附和,又不因袭陈说翻炒旧货。作者始终站在学术前沿和理论制高点上,高瞻远瞩,维护真理,开辟新说。作者一直认为哲学的本质是世界观,它要研究人所面对的客观世界的本性和一般规律,研究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自我的关系,以及认识和改变这些关系的途径和方法,它包括了本体论、认识论和方法论,就其领域来讲,它包括了自然观、历史观和人生观等等。但哲学并非任何时候都是全面的无所不包的,由于时代需要的不同,它可能会突出不同的方面或重点。如果把哲学仅仅限于探讨世界的规律而把人的问题排除在视野之外,那对人毫无意义;反之,如果把哲学归结为人学,离开了关于宇宙问题的理解,那末任何关于人的意义问题的讨论也是说不清楚的。作者还考察了哲学发展史,指出无论中西哲学都不是从人开始的。现代哲学的重点转向人学有其社会原因,但并不是哲学本质的根本变化。作者不同意把认识与被认识的关系当作人与世界的唯一的绝对的永恒的关系,以为这样就从根本上抽去了辩证唯物主义的基础,截断了人的实践与认识的来路与进路,人被困死在现存的认识与被认识的关系范围之内。哲学应该是被把握在哲学思维中的时代,而不只是对自我的认识或哲学家的自我意识。针对复兴儒学的观点,作者尖锐地指出,绝不能把文化建设问题简单地变为一个继承文化遗产的问题,甚至变为在中国复兴儒学的问题。儒家文化有两面性,一方面它产生于封建社会是封建统治阶级的意识形态,另一方面它又反映了人类社会中人伦关系的某些普遍性原则。对于前者应予摈弃,对于后者则应批判地吸收。马克思主义坚持阶级性,但阶级性绝不是绝对排它的特性,阶级性与社会性是结合的。一个阶级越是处于进步的上升时期,它的阶级性中包含的社会因素会越多。这正是文化可以交流和继承的内在根据。当然,作者更明确地告诉我们:中国近代百年的历史证明,不是儒家学说挽救中国,而是中国革命的胜利挽救了儒家学说。没有一个强大的中国就不会有一个名扬四海的孔夫子,是中国的强大把儒家推向世界,而不是儒家把一个曾经是满目疮痍、贫穷落后的中国推向世界,因而我们应当跳出传统文化的视角,用马克思主义观点指导有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文化的创造和建设。毫无疑义,这些思想是非常深刻的。作者富于辩证思维,强调看问题的客观性、全面性,在任何时候都反对以一种倾向掩盖另一种倾向。如关于社会和个人的关系,既强调社会条件对个人的制约性,又不忽视个人的素质、才能、创造性力量的重要性;关于社会进步问题,既要看到其前进上升的趋势,又要看到它曲折发展甚至出现倒退的可能性;关于社会进步的评价,既要反对以道德为尺度代替生产力标准的唯道德主义,又要反对放弃一切道德要求的道德虚无主义;对英雄人物要有崇敬心,但不能搞个人祟拜和迷信;在历史研究中既要有历史感又要有现实感,应该使二者有机结合起来;要看到人既是历史的剧作者又是剧中人,要反对历史宿命论和主体决定论;在文化建设上,我们反对唯科学主义,但要提倡科学精神,正如我们反对抽象人本主义,但要发扬人文精神一样,如此等等,不一而足。这些论断决不是机械地套用“一方面……另一方面……”的公式,而是建立在认真的科学的分析基础之上,它全面地深刻地反映了事物发展的规律。

文史结合,中西融通,是这本新书的显著特点。作者是我国著名的马克思主义哲学家,除了精通马克思主义哲学外,他还喜欢老庄,广涉佛禅,采众家之长,成一家之言。如为了正确认识科学技术在社会发展中的作用,在《“有机事者必有机心”说》篇中,作者首先解释这句话出自《庄子·天地》篇,反映了老庄绝圣弃智,返璞归真,留恋早期社会人们单纯简朴关系的思想。接着指出西方也有这种类似的看法:卢梭以为科学的发展会使人的道德堕落,灵魂腐败;法兰克福学派认为发达工业社会的科技发展造成了单向度的社会和单向度的人。这些看法表述不一,实质相同,即都把社会中的消极现象直接归因于科技,得出反科技进步的结论。作者认为只有唯物史观从社会基本矛盾运动规律的角度研究科技的作用,才得出正确的答案。在马克思主义看来,科学是历史的杠杆,是最高意义的革命力量。资本主义社会的各种消极现象真正的原因并不在科技的发展,而在于与生产力不可分的生产关系的性质和上层建筑的状况。在资本主义社会,整个生产关系和上层建筑都参与制约科技的应用,因此,决不可能通过阻碍科技的发展来求得人类处境的改善,而只有通过改变社会制度才能求得科技的正确应用。最后,还批判了罗素把资本主义社会问题归结为科学的发展,归结为科学家的错误观点。又如在《父母官与公仆》一篇中,作者先考证了父母官的含义及来源,然后把它上升到社会主义国家民主政治建设的高度来认识,接着分析了我国社会中实际存在的官贵民贱的现象的根源,最后指出要实现真正民主政治,不仅要进行“官德”教育,更重要的是要加强法制建设,发挥人民的监督作用。不及三千字的短文,作者由《诗经》、《大学》讲到白居易的《卖炭翁》、柳宗元的《送薛存义之任序》,从李卜克内西讲到毛泽乐和黄炎培在延安的著名谈话,从巴黎公社、苏东解体联系到我国的政治体制改革,真可谓尺幅千里,曲尽吞吐。既批判了那种为民作主及青天大老爷的封建意识,又抨击了当代社会中跑官、买官、骗官的丑恶现象。并号召“有觉悟的群众不要父母官,有觉悟的干部不要自命为或追求当父母官。”再如在《超越个人生命的局限》篇中,作者既引证了汤因比、德里达、罗格·梅和罗素等人的观点,还引用了唐朝郭子仪盖汾阳王府的故事及《触?说赵太后》的典故,充分说明个人生活于历史中,应该从历史中汲取智慧;对人类而言,历史学不仅是关于过去,而且包含理解现在从而合理推测未来的道理。作者强调史学应该真实,文学要有意境,而哲学则给人以智慧。他在许多篇章中对李白、苏轼及苏曼殊等人诗词的引用旨在惜以阐发其中的宇宙、人生的辩证道理,而绝非刻意炫耀或闲适消遣。如果我们的哲学教科书都能像这样熔文、史、哲于一炉,讲出的道理就不会是那种遭到学生们拒斥的干巴巴的枯燥无味的教条。以古今中外社会发展和思想文化遗产为源泉和座标,也才能真正地把马克思主义中国化的事业向前推进一步。通读新著,几乎在所有的篇章中,我们都能感受到这种对经史典籍旁征博引,信手拈来驾驭自如的大家风范,感受到一种无比厚实的文化底蕴和晶莹透彻的思想启迪。

话语清新,平易近人,也是这部新著的不可忽视的特点。文风问题,说到底是个对待读者的态度问题。我们许多理论文章不能说水平不高,但收效常常不那么好,其中一个主要原因是作者盛气凌人,板着一副面孔动辄训人,或是故作深奥,搬弄许多新鲜名词术语唬人。而《静园夜语》视读者为知己,畅开心扉平等交流,不断激起人们思想上的涟漪和浪花。如:哲学是智慧,是使我们从日常生活现象进入本质的思维方法,是追求真理的学问。智慧是哲学的人格化,它不能购买和出卖,它被自己的生活经验溶化于自己的灵魂之中,它不需要刻意引证,不需要查书,不需要装腔作势,而是已经变为自觉的思维方式、处世原则、人生态度。为学与为道不同。哲学水平的高低不取决于读书的多少,而要真正地“悟”,即真正化规律为智慧,把书本上的真理变为生活实践。这些饱含着作者几十年“生活磨洗”和治学经验的论断鞭辟入里,高屋建瓴,每每使人产生醍醐灌顶的深切感受。对学术界一些争论的热点问题不绕弯子,敢于坚持自己的观点。许多在一般人看来己明白的地方,作者常能发出新论,引人深思,给予方法论上的启发。如关于个人和社会的论述:不能把个人作为考察社会问题的出发点。考察群众的作用,不能从他们作为个人着眼,而必须从阶级,从群众,从集体的力量着眼,从社会的物质生产在整个社会中的地位着眼。否则,就会把普通劳动者排除在历史的创造者之外,历史就是“无”。个人主义说到底是一个社会问题。文艺复兴时期的个人主义实际上是社会利益,阶级利益。马克思主义重视物质利益,但应该把个人利益和公众利益区分开来。从国家政府的决策来讲,应该把人民群众的利益放在首位;而从个人的角度看,虽然我们应当维护自己正当的利益,但不能把个人利益绝对化。又如文化是对一定社会政治和经济的观念形态的反映。用社会性质说明文化顺理成章,而用文化说明社会总是削足适履。文化选择的争论其实是社会选择的争论。一语中的,切中要害。全书虽都是理论文章,有极为严密的逻辑性,但语言非常生动、优美,读之如饮甘露,许多富有哲理的格言和警句给人以十分深刻的印象,如“我们要站着读书,不要跪着读书”、“不实是史学自我埋葬的坟场”、“除了眼泪以外一无所有的人道主义,往往沦为自作多情的空话”、“历史是零存整取算总帐的”。“社会主义会像烈火中再生的不死鸟”等。另外,值得一提的是,几乎每篇标题都格外清新,引人入胜,像“学哲学要防止走火入魔”、“人不是土豆”、“非水求人,人实求水”、“诗人不识渔人苦”、“利益不是个人脚上的鸡眼”、“君子远庖厨式的人道主义”等等,看似通俗,实际上讲的都是非常重要非常深刻的道理。作者近年来立意把哲学文章写得“明白些”,应该说,这一目的是圆满地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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